你想学折纸船?最简单的那种?就是小时候我们都会,趴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,看着它在雨后的小水洼里晃晃悠悠的那种?行,我教你,保证一学就会。
准备一张长方形纸,这是关键。A4纸、作业本撕下来的一页、过期的旧日历,甚至是一张广告传单,什么都行。正方形的纸反而不行,折出来会有点奇怪。
- 先把这张长方形纸,横着放,然后上下对折。就像关上一扇小窗户。压实折痕,这一步很重要,后面的每一步都建立在这条清晰的中线上。
- 现在你手上是一个双层的、更小的长方形。找到闭合的那一边,也就是刚才对折的折痕那一边。把上面那一层的左右两个角,分别向着中线折下来,形成两个紧挨着的直角三角形。折完之后,上面是个尖尖的角,下面还留着一截长方形的“小裙边”。
- 把下面这个“小裙边”,分上下两层,分别向上翻折,包裹住刚才那两个三角形的底边。一层往上翻,然后把纸翻个面,另一层也往上翻。这样,你就得到了一个有点像小帽子的形状。
-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。捏住这个“小帽子”的左右两边,用你的大拇指从中间的开口把它撑开。撑开,撑开,一直撑到它变成一个正方形。对,你没看错,三角形的帽子变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,刚才向上翻折的“小裙边”现在成了这个正方形的两个角。把这两个角整理一下,压平。
- 现在你手里的这个正方形,开口是朝下的。把朝下的这个角,分上下两层,分别沿着中线向上折。上面一层折上去,形成一个三角形;翻个面,下面一层也折上去,形成另一个三角形。折完之后,你手上又是一个更小的、更厚的三角形了。
- 重复一遍第四步的魔法。再次找到这个小三角形的底部开口,用手指把它撑开,撑成一个更小的正方形。
-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。捏住这个小正方形上面、左右两边的两个角(是分开的两片纸,不是实心的角),轻轻地、温柔地向两边拉开。拉……再拉……你会看到,船身慢慢出现,一个立体的、有模有样的小船就在你手中诞生了!最后再稍微调整一下船底,让它能平稳地站住。
一艘小船就这么诞生了。
是不是很简单?但折纸船这件事,从来就不只是一个“手工教程”那么简单。它更像是一把钥匙,一把能打开尘封记忆之门的,用纸做的、笨拙的钥匙。
我到现在都还记得,指尖还能回忆起作业本纸张那种有点粗糙又亲切的质感。尤其是用写满了字的作业纸折船,那感觉太特别了。那些歪歪扭扭的汉字、红色的批改对勾、甚至是某个不小心的墨水污点,都成了这艘船独一无二的迷彩。它不再是一艘纯白的、没有故事的船。它承载着昨天下午那堂昏昏欲睡的数学课,承载着某个被老师圈出来的错别字,承-载-着-我-们-的-童年。
我们那个时候,哪有什么精致的手工纸?最好的材料,就是考试后发下来的废旧试卷。用一张考砸了的数学卷子折成的船,放进水里的时候,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、报复性的快感,仿佛那些恼人的方程式和几何图形,都会随着小船的远去而彻底消失在记忆里。而用一张得了满分的语文卷子折的船呢?那可得小心翼翼,像是举行一个仪式。我们会把它放在最清澈的水洼里,祈祷它能航行得最远,仿佛它承载的不是一张纸,而是小小的、不为人知的骄傲和梦想。
折纸船的动作,本身就是一种禅。你看,从一张平面的纸,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对折、翻转、塑形,最后变成一个立体的、可以承载空气和想象的物件。这个过程充满了秩序感和创造性。你的手指和纸张进行着最直接的对话,每一次按压,每一次展开,都无比真实。在这个过程中,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。你不会去想别的,脑子里只有那条中线,那个尖角,那个即将成型的轮廓。这在今天这个被各种信息流轰炸的时代里,显得多么奢侈。
它是一场短暂的逃离。
逃离父母的唠叨,逃离写不完的作业,逃离那个小小的、充满规则的世界。我们几个小伙伴,在下过雨的午后,也不打伞,就穿着凉鞋,一人捏着好几艘“战舰”,浩浩荡荡地奔向楼下那片最大的积水。那片积水,在我们的眼里,就是汪洋大海。我们会给自己的船起名字,“闪电号”、“无敌号”、“复仇者号”。我们会用嘴巴吹气,制造“风浪”,看谁的船先翻,谁的船坚持到最后。
有的船,用的是光滑的杂志铜版纸,看起来最漂亮,色彩斑斓,但也最“娇气”,纸张一浸水就软塌塌的,很快就沉没了,像个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。有的船,用的是报纸,带着油墨的特殊味道,它们往往最结实,能在水里坚持很久,像个饱经风霜的老水手。而用作业本纸折的船,性能最中庸,但它们是我们的主力舰队。
我们看着它们出发,晃晃悠悠,打着旋,有时候被一片落叶挡住去路,有时候因为一股“巨浪”(其实只是我们跑过去溅起的水花)而瞬间倾覆。我们为它们的“远航”而欢呼,也为它们的“沉没”而叹息。那一刻,我们好像不是在玩一个简单的游戏,而是在预演一场微缩的人生。有启航,有风浪,有迷失,有终点。
那艘小小的纸船,它承载的东西太多了。它承载着一个孩子一下午的专注,承载着对远方的最初的、最模糊的向往。我们总幻想,这艘船会不会顺着水流,流到小河里,再流到大江,最后汇入真正的大海?它会遇到什么?它会看到什么?
现在,很少再看到有孩子趴在路边玩纸船了。他们有更酷的玩具,有更炫的屏幕。但我总觉得,有些东西是无法替代的。那种指尖接触纸张的温度,那种亲手创造一个东西的满足感,那种看着自己的“作品”在真实世界里进行一场未知冒险的期待感,是任何虚拟游戏都给不了的。
它是一种非常纯粹的快乐。一种不花钱,只需要一张纸、一点时间和一点点想象力就能获得的快乐。
所以,如果你觉得有点累了,有点烦了,不妨就找一张纸吧。关掉手机,暂时忘掉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。就安安静静地,坐在窗边,或者任何一个角落,给自己折一艘船。
折一艘承载着你此刻心情的船。然后,如果你愿意,找一盆水,或者等到下一个雨天,把它轻轻地,放出去。
看着它,就那么看着它。看看它能走多远。这本身,就是一种治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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