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学历的排名,如果非要从低到高捋一遍,那大概是这么个顺序:专科(大专)→ 本科 → 硕士研究生 → 博士研究生。
但这四个词,远远不是一张纸上从低到高的排列那么简单。这背后,是一条拥挤不堪、甚至可以说是踩着人往上爬的赛道。每一个层级,都代表着一种身份、一种焦虑、一种特定的社会眼光和截然不同的人生剧本。
我们从专科说起。
很多人,包括一些专科生自己,都觉得这像是学历食物链的最底端。真的,那种感觉挺微妙的。像是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,结果发现自己被安排在厨房门口那一桌。你能闻到菜香,能听到主桌的欢声笑语,但你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。这层东西,有时候是招聘网站上那个冷冰冰的“本科及以上”的筛选条件,有时候是亲戚朋友聚会时,一句“读个大专也挺好,早点出来工作”背后那欲言又止的惋惜。
所以,对于无数专科生来说,“专升本”这三个字,简直就是救命稻草,是通往主宴会厅的唯一那张窄窄的门票。那是一场比高考还要惨烈的战争,因为你的对手,都是那些曾经在独木桥上失足过一次,但心里那股劲儿还没散的人。他们拼了命地学,在三年制的大专校园里,过着比高三还高三的日子。为的,就是把那个“专”字抹掉,换成一个“本”字。就为了这个字,值得吗?太值得了。因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,很多时候,本科就是一道坎,一道资格线。迈过去,海阔天空;迈不过去,寸步难行。
然后,就是本科。
这个群体太庞大了,简直像个汪洋大海。但你以为进了海就安全了?不,海里的生态远比你想象的复杂。这里有自己的“鄙视链”,一条看不见但无处不在的鄙视链。
金字塔尖上,站着的是C9联盟、是那些老牌的985。他们是天之骄子,简历扔出去,就像一块磁铁,能吸住所有最好的机会。他们的本科文凭,含金量甚至超过了下面许多学校的硕士。接着是211,是所谓的“双一流”。他们是这个体系里的中坚力量,是构成社会精英预备役的主体。再往下,是数量庞大的“双非”院校,就是非985非211的普通一本、二本。
这片汪洋大海里的鱼,命运天差地别。985的学生在纠结是去高盛还是去麦肯锡,而一个普通二本的学生,可能正在为一份月薪六千的工作,和几百个同类人一起挤在招聘会的现场,简历被HR漫不经心地扫过三秒,然后扔进那个“待定”的文件夹里——我们都知道,“待定”通常意味着什么。
本科四年,就像一场漫长的分化。有人在这里找到了方向,发了疯一样地参加竞赛、做项目、实习,把自己的履历刷得金光闪闪。更多的人,是在迷茫和“内卷”的焦虑中度过的。尤其是大三,那个节点,整个宿舍楼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味。考研的,天天泡在图书馆里,背上像是焊了个龟壳,一坐就是一天,桌上堆着比人还高的复习资料;考公的,刷着行测题,嘴里念念有词,仿佛走火入魔;找工作的,在一次次笔试面试的打击中,逐渐认清现实。本科,它是一个起点,但对于太多人来说,这个起点,已经不够高了。
于是,我们来到了硕士研究生这个层面。
曾几何时,硕士是个金字招牌。谁家要是出了个研究生,那是在十里八乡都要放鞭炮庆祝的事。但现在呢?硕士学历,贬值得可能比某些城市的房价还快。它越来越像是一个“标配”,尤其是在一线城市,你想进个稍微体面点的大厂、国企、事业单位,没有硕士学历,简历那一关你都过不去。
所以,考研大军才会那么壮观。几百万人,为了几十万个名额挤破了头。这其中,有多少人是真正热爱学术研究的?我不敢说没有,但绝对是少数。更多的人,把读研当成了一种“缓冲”和“镀金”。
缓冲什么?缓冲毕业即失业的恐慌。用两到三年的时间,逃避残酷的就业市场,顺便把自己的学历抬高一格。镀金什么?把那个不够响亮的本科出身,用一个名校硕士的头衔给覆盖掉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学历洗白”。一个双非本科生,如果能考上清北复交的硕士,那简直就是鲤鱼跃龙门,整个人的身价和未来的可能性,都完全不一样了。
但硕士的日子,也不好过。学术的压力,毕业论文的折磨,导师的“push”,还有那种“高不成低不就”的尴尬。你觉得自己比本科生强,但真到了职场,发现人家可能比你早工作三年,经验和人脉都甩你几条街。你的理论知识,在复杂的现实面前,常常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硕士,成了一个夹心层,向上仰望着博士的学术殿堂,向下又无法彻底放下身段去和本科生拼刺刀。
最后,是金字塔的塔尖——博士研究生。
博士,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光环,和一种距离感。在普通人眼里,他们是“知识分子”的代名词,是智商超群的学霸。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读博,是一场怎样的修行。
那不是读书,那是研究。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极小极小的领域里,像个苦行僧一样,日复一日地与文献、数据、实验作斗عو。那是一种极度的孤独。你的研究方向,可能全世界只有那么几十个人能懂。你遇到的困难,连你的导师都未必能帮你解决。脱发、失眠、焦虑,是博士生的标配。很多人,读着读着就抑郁了。那种感觉,就像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独自前行,你不知道走了多久,更不知道出口究竟还有多远。
博士毕业,出路似乎很清晰:进高校当老师,或者去顶尖的研究机构。但这条路,也越来越窄了。现在一所好点的高校,招聘一个青年教师,动辄要求海外名校博士背景,手里还得攥着好几篇顶刊论文。博士这个学历,给了你进入某个高端圈子的门票,但进去之后,是更残酷的“非升即走”的考核。它是一种荣耀,更是一种枷锁。你拥有了最高的学历,也意味着你失去了很多选择的自由。你很难再转行去做一个普通的工作,因为社会对你有期待,你自己对你自己也有期待。
所以,这个从专科到博士的排名,你看,它根本不是一条线性的、越往上越幸福的康庄大道。
它更像是一座山。
山脚下的专科生,抬头望着模糊的山顶,唯一的念头就是往上爬,先爬到本科那片开阔一点的平台再说。
到了本科这个平台,人山人海。大家挤在一起,一边互相推搡,一边焦虑地寻找继续向上攀登的路径。有人选择考研,去往硕士那个更高但更陡峭的平台。
爬到硕士这个平台的人,喘了口气,却发现这里的风更大,脚下的路也更滑。他们中的一些最强者,才会选择继续向着博士那个云雾缭绕、高处不胜寒的顶峰发起最后的冲锋。
这条路,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、泪水,甚至是血水。它真实地筛选和分流着每一个人。这张纸,这张文凭,它就是这么重要。它不能决定你人生的全部,但它在很大程度上,决定了你人生的起点、你能看到的风景,以及你攀登下一座山峰时,所站的高度。
可笑吗?很可笑。但现实吗?太现实了。我们每个人,都被卷入这场盛大的、永无止境的攀登之中,身不由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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