咱们聊聊震音这个东西。每次看到谱子上那几道斜杠,是不是心里就咯噔一下?感觉手腕马上就要抽筋了。别怕,这玩意儿就是个纸老虎,捅破了,你会发现一个新世界。
先说最直观的,怎么认?震音记号(Tremolo),说白了,就是通过在音符符干上画短斜线来表示的。这几道杠,就是作曲家给你下的“加速令”。
第一种,也是最常见的:单音震音。
就是一个音符,符干上带着斜杠。这代表着你要以极快的速度反复奏这一个音。
一道斜杠:把这个音符的时值,拆成八分音符来演奏。比如一个四分音符上画一道杠,你就得把它奏成两个八分音符。这就是计时的震音,节奏是精确的。
两道斜杠:拆成十六分音符。一个四分音符画两道杠,就奏成四个十六分音符。
三道或更多斜杠:这就是重头戏了,非计时的震音。作曲家的意思很简单:“给我用你最快的速度,疯狂重复这个音,直到这个音符的时值结束!” 这时候,你奏出的具体音符数量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那种绵密、紧张、持续的音响效果。一个全音符上画三道杠,你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抖它四拍。
这种单音震音,在钢琴上就是单指或换指快速重复一个键;在弦乐上,就是弓子在弦上快速地来回“锯”;在打击乐上,就是用鼓槌快速滚奏。
第二种,稍微复杂点:双音/和弦震音。
谱面上看起来跟单音震音差不多,只不过基础单位变成了一个双音或者和弦。演奏的时候,你要把这个和弦作为一个整体,快速地重复。想象一下,钢琴上你的手像一个印章一样,啪啪啪快速地盖下去。弦乐则是整个和弦的音一起,在弓子的快速运动下发出轰鸣。
第三种,也是最容易搞混的:指法震音(Fingered Tremolo)。
这才是真正的“魔鬼”。它的记号长得不一样,斜杠是画在两个不同音高的音符之间。这代表着,你要快速地交替演奏这两个音。比如,在C和G两个音符之间画了三道杠,你就得用最快的速度弹奏C-G-C-G-C-G……
看明白了吗?单音震音是“哆哆哆哆哆”,而指法震音是“哆嗦哆嗦哆嗦”。一个是原地踏步,一个是左右横跳。这一点,搞错了,音乐的感觉就全变了。很多初学者看到斜杠就以为是同一个音的重复,结果把美妙的色彩变成了单调的噪音,这是非常可惜的。
好了,记号说完了,重点来了:到底怎么奏?
这绝对不是靠蛮力就能解决的问题。我见过太多学生,一到震音段落,整个胳膊都僵得像块木头,脸憋得通红,奏出来的声音却又硬又散,听着都替他累。
记住这两个字:放松。
尤其是你的手腕。震音的能量来源,绝对不是你的大臂或者肩膀,而是灵活、放松、且富有弹性的手腕。你可以试试这个动作:手自然下垂,然后只动手腕,快速地上下扇动。找到那种感觉了吗?轻巧、不费力。演奏震音,就要把这种感觉带到乐器上。
对于钢琴来说,单音震音的关键在于利用琴键自身的反弹力。你的手指只是一个触点,真正发力的是手腕带动的、一种极小幅度的、快速的旋转或抖动。别把手指死死地按在琴键上,那会把所有的能量都堵死。你应该感觉像是你的手腕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小马达,带动手指在琴键上“飞速缝纫”。声音应该是有颗粒感,但又连成一片的。
而对于指法震音,那就更是对你手指独立性和灵活性的终极考验了。它更像是一个音域很宽的“颤音”(Trill)。练习这个没有捷径,只能从慢到快。用节拍器,一个音一个音地练,确保交替的两个音力度是均匀的,节奏是稳定的。然后一点点提速。在这个过程中,你依然要时刻提醒自己,放松,尤其是你的前臂。当你的前臂感到酸痛时,停下来,甩甩手,那说明你又用错力了。正确的感觉是,你的手指像两个不知疲倦的舞者,在手腕这个舞台上轮流跳跃。
那么,我们费这么大劲儿练这个技巧,到底是为了什么?
震音,是音乐中最直接的情绪放大器。
它能在一瞬间把音乐的氛围推向极致。当作曲家想要表达一种极度的紧张、激动、不安甚至恐惧时,没有比一段弦乐声部的震音更有效的方法了。你闭上眼睛听,那声音是不是像暴风雨来临前,空气中弥漫的静电?是不是像恐怖电影里,主角屏住呼吸,心脏狂跳的声音?马勒的交响乐里,那些从极弱到极强的弦乐震音,简直就是把人的神经一根根地抽出来,再狠狠地弹拨。
当然,震音也不全是面目狰狞的。
在弱奏时,它可以营造出一种神秘、朦胧、闪烁的色彩。德彪西的音乐里,钢琴高音区的指法震音,就像是月光洒在水面上,泛起的粼粼波光,美得让人窒息。它不再是紧张,而是一种流动变幻的音色。它让静止的和声“活”了起来,充满了呼吸感。
它还可以表现辉煌和力量。交响乐的总奏部分,铜管乐器吹出嘹亮的旋律,定音鼓和整个弦乐声部用最强的力度演奏震音,那种音浪扑面而来的感觉,就像千军万马在奔腾,能瞬间点燃你全身的血液。
所以,当你再看到谱子上的震音记号时,不要只把它当成一个艰巨的体力活。你要去想:作曲家在这里,想让我表达什么?
是压抑的愤怒,还是灿烂的光芒?
是内心的颤抖,还是自然的低语?
带着这个问题去演奏,你的技术才会被赋予灵魂。你会发现,你的手腕不再是僵硬的,它会为了表达那种紧张而自然地绷紧,又为了描绘那片星光而变得轻柔。你的指尖不再是机械地敲击,而是在创造一种声音的织体。
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在乐队里拉《威廉·退尔》序曲最后那段“瑞士军队进行曲”时的情景。那一段小提琴声部疯狂的震音,简直就是一场体能的极限挑战。一开始,我只想着“快,快,再快”,结果几小节下来,右臂就酸得抬不起来。后来指挥点拨我们:“你们不是在拉琴,你们是万马奔腾的马蹄声!是胜利的呐喊!把你们的兴奋感,通过弓子传递出去!”
那一刻,我好像突然开窍了。我不再纠结于每一个音符是否清晰,而是专注于创造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。我的手腕和手臂仿佛融为了一体,随着音乐的律动而呼吸。那一次,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演奏震音的快感,那种用声音塑造巨大能量场的快感。
所以,练习震音,始于技术,终于艺术。先搞懂记号,再掌握放松的诀窍,最后,用心去体会它背后那澎湃的情感。当你的震音不再是干巴巴的快速重复,而是能讲故事、能描绘画面的“活物”时,你就真正掌握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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